会计，亦需多些人文思考

时光飞逝，改革开放转眼已是三十个年头了。三十年来，中国以世人惊叹的速度前进着，整个社会的方方面面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取得的经济成就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中华民族正在以有力的步伐迈向重新崛起之路——我有理由在这一时刻为我们中国人骄傲。

孔子云：“三十而立”。在这样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上，作为一名有幸参与并见证了我国会计为适应经济发展需要不断改革、开放的全过程的会计人，我常常会思索一个问题：我国的会计“立”了吗？我想，即便是今后的会计历史学家，将这三十年中国的会计改革放在整个国家经济体制进行战略转型的大背景之下，考察我们的会计是否较好地承担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时，答案也会是肯定的，因为我们取得的成绩与进步是有目共睹的。但如果我们试图用历史的眼光与视角探视，就不能仅满足于已取得的一切，更要讨论今天的一切还有哪些不足，今天的一切对未来的基础作用，对未来的影响。从居安思危的角度出发，我们可以不担心会计的现在，但应该多考虑会计的未来，因为在今天，会计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我们正经历着过往我们从未经历过的。

《论语》有曰：“一日三省”。在任何时候，适当的反思与反省都是必要的。当年曾有人问孔子什么是会计，孔子以一字蔽之：“当”。一个“当”字，揭示了会计的本质内涵。几千年来，随着社会经济不断向更高级、更复杂的形态发展，会计的方法、手段、理念、作用也在不断地变化与发展，但千变万化，还是离不开一个“当”字。然而，如何“当”，如何“至当”？几千年来，会计一直在思考并实践着。特别是在当今社会，会计若要符合这个“当”字，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众所周知，会计是与人类的经济活动相伴相生，而人类从没有纯粹的经济活动，它总是与历史、文化、制度安排、宗教信仰等诸多人文因素或多或少地联系着。因此，作为反映人类经济活动的会计，也就会自然或不自然地被打上人文的烙印。这一点已被过往尤其是近、现代的历史所证明。较之传统的会计职责，现代会计更被要求在信息提供、公司内部控制、会计监管中发挥作用，在经济全球化的趋势下，会计甚至还被视为提升一国竞争力的重要手段等等。随着会计职能的不断扩展，对会计自然也必须进行新的思量。

既是思量，不妨让我们简单地温习一下近、现代世界发展史。首先，让我们看看西方。西方中世纪的结束是以文艺复兴作为标志，文艺复兴的实质是文化复兴、提升，是一场思想解放运动。随后的以英国为代表的工业革命释放了巨大的生产力。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经过第一次、第二次世界大战，美国在经济利益的争夺中脱颖而出。随着布雷顿森林体系的瓦解，美国又控制了石油美元，从而在政治、文化、经济、外交、国际贸易、国际资本市场等重要领域建立了霸主地位。在取得战略优势后，美国利用其取得的话语权、主导权，在全球兜售美国式的政治、文化、价值观、经济秩序及各种标准，其核心只有一个，就是使美国的利益最大化。与此同时，西方列国与美国既同盟，又竞争，在世界舞台上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如今的世界随处可见美式或欧式的标签，到处充斥着西语，强势文化目前的确属于西方。再让我们看看自己。清朝中叶以后，看似还强大的中国，由于长期的盲目自大、闭关锁国，文化已不再能保持几千年来的先进性。鸦片战争后，中华民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蒙受了巨大的苦难。昔日中华帝国的落幕，从当时整个民族文化裹足不前与相对落后时就已是被注定了的。直到新中国成立后，中华民族才又重新找回了民族自信，但落后已是不争的事实。以上的比较，并不仅是为了轻轻地翻翻厚重的历史。引史抉义，有一定历史纵深的比较，结论才会比较可靠。读史可鉴，读史有感，读史得启。所谓的西方强权，具体表现就是拥有了各种游戏规则的制定权，“一切霸权的力量源泉和最终形式都体现于定价权”。若将当今世界各种纷扰表象纵横论列，透过现象看本质，这一点其实是不难看清的。无论如何，游戏规则的制定权是至关重要的，其意义不言而喻。上帝就是以其制定的所谓行为规范试图控制全人类的。但哲学家尼采有句豪言：“上帝已死！”

那会计呢？如果将人类的经济活动理解为是受到各种因素影响和制约的，并不是完全自由状态下的交易行为，那么，作为反映经济活动最基本、最直接的这门学科，肯定也不会是那么单纯的。现代的会计，一般被认为有下列几种主要内容需要包括：（1）会计记录、反映时的手段、方法；（2）会计信息的提供及其安全性；（3）会计应更加积极地参与公司内控；（4）会计应被视为提升竞争力的手段；（5）对会计本身的监管。构成会计的方方面面，彼此间都具有各自的既相互联系又相互区别的结构形式，但其实是围绕着会计的哲学本质，即用价值去反映、表达经济活动。会计的本质构成了会计的轴心，随着社会经济活动的发展，以此为中心，会计的轨迹亦呈线性与多维性发散，会计的内涵也由此丰富起来。但会计的发展是受到制约的，它并不能将宏观的、微观的、政治的、经济的、历史的、文化的、人文的甚至是人性的东西屏蔽于自己的视线之外。一般而言，人们惯见的是眼前的一切，很少会深思它是从哪里来，将会到哪里去，逻辑方法运用较多，历史方法则少许多。要把握好会计，有时还真得“跳出会计看会计”。真理是需要探寻的。同样，让我们试着以拓展的视角，来议议我们的会计，或许能帮助我们更好地“至当”。

一、从会计最基本、最原始的反映功能看。

让我们从1929年爆发的全球经济危机着手分析。1929年的经济危机成因说有许多，总的来说，是由于世界的整体性故障，不管是人为的，还是非人为的行为所致。但会计也被拿起来说事了。由此，会计走向变革，开始制订会计准则、统一会计方法。可接下来不断爆发的经济危机、金融危机，尤其是美国安然事件直到近期的由美国房屋按揭次级债所引发的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金融危机，会计似乎也成了元凶之一，备受诟病。这一方面说明，会计在现代经济中的作用与地位日益上升；另一方面也说明会计确有自己的问题。虽然美国是这次风暴的中心，但中国并未能幸免于被“风吹雨打”，这不得不引起我们的警惕。改革开放以来，由于缺乏市场经济的经验，过去的几十年，我国的会计改革基本上是以借鉴西方国家经验并考虑我国国情的模式进行，因此也取得了许多成功，但客观地说有很多地方是模仿。模仿与借用，我们过去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在现在这一千载难逢的时间窗口上，我们能否推出经过深思熟虑的中国自己的概念，形成自己的主线和特点，从而摆脱被简单牵引的局面，实在是一个巨大的考验。我们自身的实力不断强大，我们有浓厚的文化积淀、独特的国情与发展道路，我们需要树立与全世界任何一种标准直接对话与交流的自信意识，中国应致力于成为世界经济规则的主要制订者与修订者。我们是有机会的，表面的无序和混乱状态下，我们能看到许多潜在的、更有希望的机会。嵌入式吸收和自主性发展，“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应该才是我们的方向。

二、从会计信息的日益重要性上看。

会计信息本身的重要性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我更想谈的是会计信息的有效性与公正性是多么的重要。现代资本市场是一种信用与信心市场，而包括会计信息在内的更多信息的有效性与公正性，成为信用与信心的基础支撑。信用可以有形，也可以无形，而信心则是无形的居多，说到底，它是人们的一种心理活动。以往人们对看得见的外在因素研究很多，而往往忽视“人性”的本质，其实，在资本市场，“人性”的因素是相当重要的，“人性”影响着投资者与被投资者。在市场经济起步不久的中国，“人性”中的“贪婪与恐惧”往往被形容于投资者，而实际上，被投资者也是应该被教育的。“信托责任”这个词在西方是个文化概念，也是个法律概念，说的就是照顾好他人利益的责任。但在中国，不仅在企业界普遍没有这样的观念，一般的社会关系中也相当缺乏。作为公众公司，存在必然的“信托责任”，即你要在别人不在的情况下为了别人的利益作出负责任的决定，看管好他人的利益。而我们在这方面的现状情况显然是不乐观的。会计在维护市场经济秩序中应起到良好的作用，会计信息的有效性与公正性是必不可少的，这应该成为管理者进行相关设计的核心，也就是说，应更深刻地理解会计这一职能的精髓所在，应更深刻意识到任何道德风气的塑造都是要靠严格有效的制度来保障的。会计信息的设计与提供，应充分考虑公众投资者的知情权，监督与加强“信托责任”。马克。吐温曾说过：“世界上有三种谎言：谎言、该死的谎言和（肆意的）统计数字”。会计的宗旨之一是提供客观的经济数据信息，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我们都不能容忍会计谎言的产生，否则，会成为一种会计的罪过。能够促进信息自由流动的规则最终是对市场参与各方有益的，但这种流动也是应该受到正常控制的，正因为重要，如何保障其安全性也是我们不得不面临与重视的。要防止其被操纵、被恶意篡改、被不当散布，否则会成为一种灾难。

三、从会计更多地参与到公司内控活动，已成为内控机制键上更主动、更重要的一环上看。

计划经济体制下，会计的作用是有限的。那时的企业管理教课书，着重面往往是诸如提高生产率、降低成本、人才管理等等，在具体的企业管理中，很少把会计放在一个很突出的位置上。但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会计管理的观念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其中，风险识别、风险评估、风险承受度、风险控制、风险应对策略等都离不开会计的参与，会计系统控制已不可避免地被纳入企业整个管理系统之中。在人们的常规思维中，“利润”总是首先映入脑海的，在获取利润的欲望下，人们往往忽视“风险”的存在。按照经典的经济学理论，一切经济活动首先必须考虑的是风险，是安全度。现代企业中，现金流被比喻为经营的血液，多少看似前程似锦的辉煌企业，由于风险的失控、资金链的断裂而轰然倒下，可悲可叹。观之时下的中国企业，关注更多的是尽可能扩大规模，通过大量的资产性投资快速膨胀，尽管速度惊人，但能否笑到最后，是要打很大问号的。会计应该是冷静的，会计遵循的是一套科学的原则、方法，会计的数据应是严谨的，会计的嗅觉应是灵敏的。如果用系统管理的木桶理论来看待会计，虽然会计并不直接创造财富，但它确应属于决定木桶盛水量的那块最短木板。若会计系统失控，则整个企业将以箍断桶散水流一地而寿终。问题在于，眼下的会计是否有勇气并有能力在企业风险规避、风险降低、风险分担等关系企业命运的决策中履行本属于自己的那部分责任？我们的会计在思想上是否已作好了准备，在实践中是否已经开始了行动？

四、从会计可帮助一国提高经济竞争力的层面上看。

近几十年来，随着经济竞争的不断加剧，争夺全球市场、全球资金、全球利润、全球资源都已上升到各国战略层面，而会计在各种争夺战中，更被视为提升国家竞争力的手段。美国与西欧为了各自的经济利益，从未放弃争夺会计标准的制定权。对此，我们不能没有紧迫感，而应迅速将之纳入整个经济发展与竞争的大格局下来加以考察。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所谓“阴谋论”是否成立，但从西方大国对后起的经济发展迅猛、经济财富迅速积累的各国，采用各种伎俩，实施了多次所谓“剪羊毛”战役，从而对这些国家的政治、经济、社会造成了巨大伤害的史实中得以启示，别国“亡羊”，我国要牢记“补牢”了。我们不应被眼下的“太平盛世”所麻痹，一定有人不怀好意地盯着我们的钱袋子，觊觎我国的财富。这决不是危言耸听。从战略意义上说，我们正处在历史发展重要的转折点上，此时我们需要的是智慧与前瞻，知己与知彼，我们不能不研究别国的战略意图，准确地判断与识别，并对之有自己的策略与应对。

五、从对会计本身的监管上看。

会计发展到今天，无论其地位还是作用均已显著提高，且越发重要。随着经济社会人们对会计的依赖程度的加深，对会计本身的监管问题也越来越引起人们的关注，成为会计链上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这既涉及到制度设计层面的，也涉及到会计操作层面的，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会计的所有涉及面，严格地说，都不能脱离监管。市场经济的本质是信用经济，假设市场是谁也不信任谁的，则只有国家能够承担维护产权和契约权益的责任，这份责任的具体承载必须通过市场所需要的制度，国家有责任和义务确保与维护制度的正常运作，从而建立国民的信心。会计政策、会计制度的制订权在于国家政府，具有法律支持的监督管理权也归属于国家，良好的会计政策与制度的制订，国家自有一套机制、程序，不是这里讨论的重点。至于对会计本身的监管，矛盾多多，引起矛盾的主观与客观因素相互交织，既存在认识论的误区，也存在方法论上的不足。理论上我们要承认，监管的漏洞是会永远存在的。因为总是会有人出于各种目的挑战法律与制度的间隙，故在监管的指导思想上，不能希冀于一劳永逸，而应将其视为一个长期的、系统的、持续不断的过程；同时，针对不断出现的挑战具有隐蔽性和无实战演练的特点，保持高度的敏感性与建立高效、迅速的反应能力是必须的。在方法论上，人们常常会习惯于“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解决方式，其实，教育、宣传、法制建设、体制与机制的不断完善才是根本之道，同时，还应依靠科技进步的成果，运用先进的科技手段，去威慑各类试图挑战者。总之，会计的监管思路必须不断创新，监管手段同样也必须不断创新。这是因为：矛与盾的博弈会持续演绎着，虽时时可闻血腥味，但往往并不见硝烟。

与其他显学相比，会计看起来不那么大，但经济越发展，会计越重要，“小”会计也需“大”视野，也需有自己的深度和广度，会计同样渴望站上珠峰。今天的会计，也许还有诸多之“惑”，还有许多错综复杂的“矛盾”，但我们能认识自己，也将真诚地求索，用不矛盾的思维与方法解决会计之“惑”，若此，中国的会计就会在喧嚣中从容起来。中国自有自己的会计之“道”，也会有自己的会计之“术”，“道”无形，“术”有形，“道”为“术”引。“至中”、“至和”、“至正”，是中国会计的目标，中国的会计能够“至当”，也能“值当”，中国的会计会有自己的艳阳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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